訪中華醫院管理學會醫院經濟管理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高居忠

要理性看待醫院擴張

《中國醫院院長》：一直以來由于國有公立醫院擴張勢頭迅猛，成為醫療衛生行業關注的焦點，您如何看待目前醫院的擴張？

高居忠：目前我國公立醫療機構中，財政補貼正逐年在減少。1979年～2002年城市醫院補貼比重由53.10%減至13.50%，縣醫院由46.00%減至10.80%，衛生院由41.50%減至19.20%。各級醫院為求生存、謀發展，在經營管理上進行各種嘗試和改革，為了擴大市場的占有率，一些醫院以擴張求發展，有些取得了一些成效，但也有一些盲目跟風，陷入了困境。因此醫院擴張一定要謹慎決策。

《中國醫院院長》：目前，很多醫院都將“做大做強”作為醫院發展的目標，您怎樣看？

高居忠：有的醫院可以先“做強”再“做大”，有的醫院只能先“做大”再“做強”。醫院的情況不同，因此，醫院擴張只要采取適合自己的方式，我們就很難用“對”或者“錯”來評價。

近幾年醫院擴張發展勢頭的確很猛。對于醫院擴張問題，我覺得應該理性來看，因為有些醫院確確實實走進了擴張的誤區。我并不是否定醫院擴張，如果問醫院擴張對還是錯，很難說，因為不同的醫院情況不同。醫院擴張作為一個醫院發展的戰略，很難說是對是錯，因為戰略無對錯。醫院選擇什么樣的形式、什么樣的方法擴張，醫院的擴張是否有利于醫院整合醫療資源、優化醫療資源、降低成本、提高醫院的效率，如果這些都能實現，那么醫院的擴張就是對的。俗話說：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醫院擴張必須選擇適合醫院發展的形式，否則醫院擴張就很難讓人信服。

醫院院長要明確擴張的目的

《中國醫院院長》：您看目前一些醫院的擴張是否存在著盲目性？存在哪些誤區？

高居忠：一個醫院不能看別的醫院蓋大樓，你也蓋大樓；人家蓋一個大學城，你就蓋一個醫學城。有些醫院院長跟我說，政府很便宜地批給了他土地，他想建一所更大一些的醫院，我問他，蓋醫院的錢夠嗎？他說夠；我又問他，裝修的錢有嗎？他說有；我再問他，買設備的錢有嗎？院長很疑惑。我說，新建一所醫院需要不斷地投入資金，后備資金要跟得上醫院的再發展，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還有你是否算過多長時間能收回成本，多長時間能贏利。我說，如果你沒算過，就應該好好算一算再做出決定！最近，我有幸走訪了20幾家縣市級醫院，我發現很多醫院都在買地皮、蓋樓，擴大規模，這種擴張的勢頭很猛。但是我發現有些醫院的床位使用率卻只有60%左右。我覺得一個醫院在擴張前首先要明確擴張的目的，醫院為什么要擴張。

如果擴大規模，兼并小醫院，對你醫院的發展有利，可以為病人提供更好更優質的服務，可以提高市場份額，對醫院節約成本有利，那么你擴張是可以的。比如說，你能把下邊的小醫院全部聯合起來，能夠進行藥品的招標采購，統一物流管理，能夠整合優勢資源，這樣的擴張是有利于集團發展的。澳大利亞就是這樣。現在的問題是有哪個醫院集團能夠有能力完成這些呢？醫療行業是特殊的，要講究成本的，很多醫院搞不好，就是因為沒有注意成本管理。企業家有句名言叫“要市場，不要工廠”，其含義一是擴大市場份額，一是降低成本。

院長要有經濟頭腦

《中國醫院院長》：資本運作成為醫院擴展的主要動力，您如何看待醫院在擴張中通過資本運作所帶來的潛在風險？

高居忠：一個醫院的領導者不僅要有前瞻意識，有戰略頭腦，更重要的是要有經濟頭腦。醫院擴張是要有經濟基礎作為資本的。醫院擴張無論是規模放大還是集團化發展，都要考慮到一個錢的問題，也就是誰來買單的問題。沒有資金，醫院就要融資，就要貸款。融資、貸款成為醫院獲得資金支持的主要途徑，但是這其中潛藏的風險是巨大的。我們先算一筆賬，如果你從銀行貸款1個億，那么銀行貸款的利息是一年700萬。700萬對于一個醫院來說是多么大的一筆數目，恐怕要比一些醫院一年的凈業務收入都多。公立醫院作為非營利性醫院，利潤空間是非常小的，我們常說醫院是微利，因此，一旦一個醫院背上了債務包袱，恐怕要翻身是很難的。

比如說聯想集團收購美國IBM公司的PC機業務，是因為聯想公司有這樣的經濟實力，他背后還會有大量的資金注入，不會掉鏈，因此這并不奇怪。衛生部公布的《醫院管理評價指南》中有“資金的流動保護，規避經營風險”。這就對一些醫院的資本運作行為進行了約束。

一個醫院的院長一定要掌握現代企業家應有的財務管理知識，要重視“財務三張表”，即：現金流量表、資產負債表、損益表（利潤表）。如果一個院長對醫院一定時期內的財務狀況、經營成果以及現金的收入和支出不夠了解，那么他所做出的決策很有可能是盲目性的。比如說，一個醫院在實施擴張計劃的時候，基建項目甚至超過了醫院現有固定資產，那么他的決策就是危險的。

大醫院“通吃”情況嚴重

《中國醫院院長》：目前，不僅大醫院在擴張，一些小的醫院也試圖擴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高居忠：目前，我們國家在醫療保險制度方面還需要進一步完善，兩級醫療衛生服務網絡還沒有建立起來，一些常見病、多發病應該在社區得到服務，而一些急病、急重癥、疑難病應該到專科醫院或者大醫院。比如說，你在大醫院掛一個號是20元錢，到小醫院也是20元錢，花同樣的錢，那病人誰不愿意到大醫院呢！這就需要政府按照經濟規律辦事，體現優質優價。

目前，大醫院“通吃”情況很嚴重。大醫院是人滿為患忙得要死，小醫院是門庭冷落閑得要命。這主要是政策問題，政策沒有在這方面給予傾斜，以至于老百姓連發燒、感冒的小病都到大醫院去看。但是要從根本上改變這一現狀還很難，或者說還需要一段時間。由于醫療價格沒有拉開檔次，才會出現小病進大醫院的醫療浪費現象，因而表現出了大醫院的競爭優勢，這是國家宏觀調控不夠所造成的。

《中國醫院院長》：有人說，一些大醫院的擴張很有可能導致醫療的無序競爭或者會產生惡性競爭，您如何看待？

高居忠：現在一些醫院在擴張發展問題上的確存在一些誤區，為此，政府應該承擔起相應的管理責任。政府對公立醫院的投入應該遵循經濟規律，對三級醫院的投入要適度，要與國情相符，按經濟規律辦事，注意成本，體現優質優價。如果政府不計成本，不按經濟規律辦事，不按成本定價，必然會出現三級醫院“通吃”現象。從而會進一步加劇醫院的擴張競賽，結果是造成醫療資源的極大浪費和惡性競爭。

不要越位搞改革

《中國醫院院長》：目前醫院擴張已成為公立醫院尋求發展的主要方式，有人說，政府起了一定的主導作用，您怎么看？

高居忠：政府在醫院的擴張方面是起了一定的主導作用，比如上海，這個問題的確存在。醫院的擴展化發展一定要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進行，不要越位改革。

《中國醫院院長》：國家是否應該出臺相關政策，對醫院擴張行為予以規范，使之更有利于國家對衛生資源的整合，以及區域衛生規劃的宏觀調整？

高居忠：改革有兩個目的：一個是通過廣覆蓋，讓更多的人看得上病、看得起病；另一個就是鼓勵競爭，建立一個公平競爭的醫療環境。國家應該在宏觀方面給予調控，使醫院擴張在有章可循的情況下完成資源整合，實現衛生資源的合理配置、節約成本，實現廣覆蓋，為老百姓提供更優質的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