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一天，我走進了美容外科專家方彰林教授的家里。62歲的方教授沐在春日和煦的陽光里，那雙對“美”有著特殊敏感的眼睛透出親切的笑意。

見面后，我們自然地聊起不久前媒體有關“人造美女”的諸多議論，對此，方教授態度十分明朗：“我對這種炒作是堅決反對的。美容手術是很嚴肅的手術，從醫者首先要有良好的醫德，才談得上去創造美。美容醫學不是魔術，而是以人類福祉為目的的科學技術。如果存在著不純的動機，從商業角度去炒作，就可能把美容醫學引入誤區。此外，什么叫美女？美女本身就沒有固定的標準，東西方的觀念不同，每個人心目中的標準也不同……”

說起醫學，說起美，方教授總是有許多話要說。

我問方教授：“關于‘美’，歷來說法不一，比如，古希臘哲學家認為美是‘和諧’，中世紀哲學家認為美是‘完善’，18世紀美國經驗主義美學家認為美是‘快感’，席勒則說，‘美是值得人們不惜一切代價追求的東西’……作為一位以創造美麗為己任的醫生，您又如何看待美？”

方教授想了想，回答說：美是“精彩”。

在接下來與方教授的對話中，循著他的人生事業軌跡，我細細品味著他所說的生命之“美”的精彩意蘊。

■他們排著長長的隊伍，希望去掉臉上的黑痣、疣、色素斑

記者（以下簡稱“記”）：上世紀80年代初，您創建了中國第一所美容外科醫院，能說說您當時的思路嗎？

方彰林（以下簡稱“方”）：醫學始終是緊緊伴隨著人類的進步而發展的。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醫學的發展大抵經歷了五個階段：治療醫學、預防醫學、保健康復醫學、美容醫學、遺傳醫學，其中美容醫學是近20年來新興的一門邊緣學科，而且發展迅猛。

馬克思說過，“社會進步是人類對美追求的結晶”。隨著人們物質文化水平的提高、社會交往的增多，人們對醫學的需求已不僅僅停留在防病、治病、維系生命上，而是向延年益壽，增強健美素質，提高生命質量的更高標準邁進。記得上世紀80年代初，我們學雷鋒上街為市民提供醫療服務，當時有兩項服務最受歡迎：液氮冷凍、電燒治療。市民們排著長長的隊伍，希望去掉臉上的的黑痣、疣、色素斑等。一些離休老干部也悄悄地找我幫忙去掉臉上的老年斑。創建美容外科醫院正是順應了人們對美強烈的需求，順應了醫學模式的轉變。

記：現在在國內外享有盛譽的北京黃寺美容外科醫院，前身只是原國防科工委機關門診部，它的發展與變革一定有個艱難的過程。作為院長，您最深刻的體會是什么？

方：社會需求是發展的動力。作為一名人民軍醫，我覺得自己有責任以百折不撓的精神去推動這個群眾需要、社會需要的事業。當時門診部醫務人員不到20人，只有一間簡陋的手術室，更艱難的是一些人對醫學美容不很理解，困難重重。我們一方面改善硬件設施，另一方面派出醫務人員到外院學習，并把著名美容整形外科專家宋儒耀、王大玫等教授請來傳幫帶，同時鼓勵大家刻苦鉆研業務。

值得欣慰的是，經過多年的努力，目前已為國內外20余萬求美者施行了各類美容手術，并為近千例美容手術不滿意者或失敗者進行了修復，收到滿意效果。受術者中既有普通人，也有名人、官員、外國朋友。我們現在已經可以做身體各部位的美容整形手術了，已經形成了包括美容外科、創傷美容科、美容皮膚科、美容牙科、激光美容科、美容中醫科等全方位的醫學美容體系。應該說，美容整形外科是我為之奮斗終生的事業，“博學、務實、創新”是我的座右銘。

■仁愛造就最好的外科醫生

記：1991年您曾與本報有過一次成功的合作——為額面部患有巨大黑毛痣的云南貧困姑娘黃芳免費做了手術。據了解，類似的“扶貧”你們醫院開展過多次，這在以美容外科為主體的醫院是不多見的，你們這樣做的時候是怎么想的？

（回答問題之前，方教授給我找出了一份剪報，標題是《仁愛造就了最好的外科醫生》，內容是介紹巴西富有愛心的世界著名美容整形醫生皮坦吉的。這位心善的醫生創辦了著名的美容診所“仁愛之家”，專門為需要美容整形的窮人免費做手術。他說：“美容整形手術對一個人的自信心非常重要。我認為這種手術應該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獲得的……”）

方：以仁愛之心尊重和關愛求醫者，并給予心理上的安撫，是醫務工作者的天職。這么多年來，我們為不少無錢支付費用的患者免費做了手術。為黃芳做手術的緣由是當時健康報刊登了她的求治信和照片，一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黑毛痣遮住了多半張臉，非常自卑，渴望幫助。我們看到報道后立即與報社聯系，表示要盡全力并免費為她做手術恢復容貌。經過周密設計、精心操作和細致的治療與護理，黃芳的手術非常成功。她帶著滿臉笑容回到了家鄉。我還記得她在給我的來信中寫下的話：“原來的我是消沉的、悲哀的，每當看到鏡中的自己，全身心都會感到一陣陣難以言喻的寒冷。而現在，當所有的痛苦、不幸都煙消云散之時，我對一切都有了一種嶄新的感覺，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春天！”應該說，這是美容整形手術要達到的最高境界。

我們有責任為更多的“黃芳”解除痛苦，使他們擁有快樂。比如為福利院的孩子修補唇腭裂，為來自草原的燒傷小姑娘整形，為巨舌癥的兒童手術……20年來，醫院為他們減免了100多萬元的醫療費用。

我是農民的兒子，由于家境貧困，上中學時，除了學雜費要靠獎學金和助學金支付外，伙食費都要靠假期打零工去掙。我忘不了中學寒暑假時，瘦弱的身體拖著沉重的裝沙子的木板車爬坡時的艱辛；也忘不了步行120里山路取遲發的高校錄取通知書時，得知湖南的同學們已經到了武漢，來不及告訴父母又一路追趕的情景；更忘不了直到上了大學才第一次穿上鞋子的艱苦生活。在軍校6年的學習中，我40多門課程全部優秀，入了黨，1966年又被學校選為參加國慶觀禮的惟一的學生代表，登上天安門和毛主席、周總理合影。黨和人民把我從一個農民的兒子培養成一名人民軍醫、一名專家，我理應用自己的所長報效祖國和人民。我已經走過了生命的春天和夏天，再走下去秋天依然美好。我還可以用我的知識、技術為更多的人服務，特別是為需要我的人繼續創造美麗。

■美是健康與幸福的橋梁，而美容醫學工作者則是橋梁的設計與建筑師

記：美是一個既具體又抽象的概念，它的內涵很豐富，外延也很廣。作為美的創造者，您一定有許多“創造”體會。

方：美，這個人類研究了幾千年的古老命題，至今仍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比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一種雄渾的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是一種蒼涼的美；“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是一種孤寂的美。但美也有其公認的標準和普遍規律，詩人曹植在《洛神賦》中描繪了絕代佳人的風采：“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黑格爾說：“人體是高于一切其他形象的最自由最美的形象。”天然形態固然是一種美，在此基礎上的創造更是一種美。我之所以認為美是“精彩”，就是因為美能給人帶來愉悅，人因美而使生活變得更精彩。也正如作家契訶夫所說：“人的一切都應是美好的：面貌、衣裳、心靈、思想。”

美能帶來好心情，美是健康與幸福的橋梁。而美容醫學工作者則是橋梁的設計與建筑師。美容醫學特別是美容外科手術既是一門精湛的技術，又是一種高深的藝術，它是醫學、美學、心理學的完美結合。作為一名美容外科醫生，不僅要技術過硬，還要有審美能力，更要有相應的心理學知識。我們在接診時，首先要和患者交流、溝通，在溝通中逐步確定手術方案，盡可能使雙方觀點趨于一致。因為美容外科手術沒有一例是相同的，比如同是重瞼手術，就有好多種術式，要根據就醫者個人的特點選擇，醫生還要投入自己的創造。基本的觀點是：在創造外在美的同時，也盡可能地為心理“美容”。也就是說，用我們的眼睛發現美，用我們的雙手創造美，用我們的語言傳播美。

記：據媒體最近披露的一份材料稱，我國美容業興起以來的20年間，已有20萬張臉被毀容，作為《醫療美容服務管理辦法》的起草參與者，您對醫療美容業的規范管理樂觀嗎？

方：應該說比較樂觀。《醫療美容服務管理辦法》主要是將醫學美容和生活美容分開，對醫學美容人員的資格準入作了嚴格的規定。醫療美容是一種醫療行為，醫療行為就必須在醫療單位由具有資格和執業的醫務人員來完成。一般美容院是絕對不能動刀子做手術的。《醫療美容服務管理辦法》出臺后，應該說相關投訴少多了，但完全步入正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需要強調的是，即使你在正規醫療美容機構接受手術，也存在風險，因為任何手術都不是萬無一失的。而且我也不主張什么人都做美容手術。比如除皺手術，不是所有的皺紋都需要除掉，有些皺紋不會影響我們的相貌，又能夠讓我們想起從前的快樂時光。有時，它是我們生活中的真正財富。

（談到這里，一位女患者敲門而入。她來自西安，本身是美容醫師，又是方彰林教授的學生。她剛接受了小切口額顳部除皺術，由方院長主刀，雖然還未完全消腫，但手術的效果已經顯現。

方院長拿出了他研制的一套小切口額顳部除皺手術器械讓我看，于是我們的對話就從“學生、成果、發明”延續下去了。）

■美容外科醫師在做每一例手術時，都應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記：有了20年的美容外科臨床實踐，您認為美容外科與整形外科區別究竟在哪里？

方：首先，美容外科的服務對象大多是健康人群，它以美化人體形態和增強自信心為目的，是錦上添花。其次，美容外科具有很大的風險性，它要求美容外科醫師有過硬的技術，有較好的美容醫學、心理學知識和良好的美學修養，以及與患者溝通的能力。有一位專家說過：“我搞了近30年的整形外科沒有一個找麻煩的，但僅做了幾年美容外科手術，就有人找上門來不滿意手術效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