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對于民營醫院來講，是“難以形容的一年”。在醫療體制改革的爭論中，醫療行業被一次次推到了火山口，民營醫院也在一波波質疑聲和指責聲中艱難前行。

初創者的艱難

1月12日的北京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在一間25平方米左右的雙人病房里，19歲的北京姑娘趙丹獨自躺在病床上，注視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她是一位白血病患者，由于沒有醫保，去年11月底經人介紹，來到位于北京南城里仁街胡同的這家兩層灰白色小樓��北京康橋醫院進行住院治療。

這是分布在北京大大小小2000多家民營醫院中的一所。臨近春節，各式節日剪紙已經貼上了擁有8間住院病房、16個床位的住院部，一派紅火、熱鬧的樣子。然而準確地說，起碼在1月12日這一天，這里的住院病人只有趙丹一個人。

“這兒最多時曾同時住過5個人，”趙丹告訴記者，“快過年了，很多人都回家了。”雖然如此，趙丹表示自己生活得并不孤單，病房里的絨布娃娃、25英寸彩電以及隔壁房間的熱水淋浴設備可以保證她的生活不比家里差，何況這里的5名護士早已成了她的朋友。

然而“5個護士，1個病人”，這樣的場景，還是與記者所熟悉的醫院差別太大。

30歲的趙冬梅是康橋醫院的5名護士之一，此前在河南鶴壁市一家公立醫院工作。“這里的床位費為每人每天30元。”她告訴記者。而就在康橋醫院以北1公里的公立三級甲等醫院宣武醫院，相同檔次的病房價格是120－200元。雖然價格優勢如此巨大，但醫院的生意仍十分慘淡，趙冬梅介紹，目前醫院每天前來就診的患者平均只有二十幾人，每天的收入只有兩三千塊。在公立醫院，這一數字甚至還不夠一個心血管疾病患者的藥費。

目前趙冬梅的月薪是1000元左右，由于醫院負責食宿，日子還勉強過得下去。然而在醫院副院長史和平看來，自去年8月份試營業以來，醫院不見起色的現狀實在讓人憂心。

康橋醫院成立于2005年8月，根據相關部門的規定，一年之后（2006年8月）才能成為北京市一級醫院，目前還處于試營業期。與很多初創的民營醫院一樣，即使是沒有賺頭，“平價”、“便宜”還是成為了其爭取顧客、打出品牌的不選之選。

記者了解到的一個細節是，為了吸引顧客，目前患者來這里就診醫院不收掛號費，直接由一個導購員式的醫院工作人員領進相應的科室。婦科檢查等檢查費用也予以減免。即使是這樣，記者在醫院的1個小時時間里，前來就診的患者也不超過3位。

史和平介紹，醫院成立以來，做過腹腔鏡和卵巢囊腫手術。以卵巢囊腫手術為例，手術規定總費用“包干就是4000塊錢，其他住院時間、用什么藥都不收錢，在北京市場的公開定價上，公立醫院光是做手術就是6000塊錢。這樣，價格上比國家公立醫院便宜2000塊錢左右。“虧也虧不了，但沒錢賺，從公立醫院請來的醫生要給錢，請個麻醉師也要500塊錢。”

在醫院支出方面，300多萬元的設備投資、每年100萬元的地皮租用費、再加上40多名員工的工資，醫院整個投資在800萬元左右。

“贏利？現在想都不要想，這樣下去一年虧200萬元以上是肯定的，如果不能在專科定位或者病人定位上有所突破，肯定是沒辦法生存的。”望著空蕩蕩的一樓門診大廳，史和平無法諱言醫院經營的艱難。

“要是幾年前，兩三年就能收回投資。現在民營醫院批了很多，國家又沒有區域規劃，只要有關系就開，競爭得很厲害。一些民營醫院不良行醫的行為影響很壞，媒體負面報道很厲害，民營醫院經不起折騰了。”

這個出生在上海的中年男人在江西奉新縣醫院當了11年的院長，5年前涉足民營醫院。

“其實，如果有新項目、新設備的引進，有個幾年也能翻過身來。史和平說，醫院目前正在發展疑難血液病這一專科的治療，由于高精尖檢查我們可以到公立醫院送檢，藥品主要用中藥，所以成本可以承受。但人才又成了羈絆，目前醫生平均2000元的月薪根本無法吸引到人才。史和平坦言，現在的醫生主要是公立醫院改制后“退”下來的，即使是“在民營醫院干過的也不會過來”。

面對困境，史和平表示“騎上馬了，想下也下不來了”。然而，史和平還是擔心由于醫院由多個投資方組成，一旦投資人內部產生分歧，醫院的前景將“很難預測。

領先者的困惑

老式結構重新裝修的住院大樓、熙熙攘攘的患者、熱火朝天的職工大食堂、配套的單身宿舍……從表面上看，燕化鳳凰醫院無法讓你感到置身于一家民營控股股份制醫院。

這家醫院的前身是燕山石化醫院，一家隸屬于燕山石化集團的老國有醫院，2005年1月北京鳳凰醫藥集團聯合其他戰略投資人對其進行了資產重組，醫院改制成為一家民營資金控股的營利性醫院。作為北京西南地區惟一一家三級綜合醫院，該院享有北京市定點醫保資格，同時還是北京市失業保險定點醫院、農村合作醫療定點醫院。改制后，在百分之百留任老員工的同時，目前醫院已經擴招到900多人。除了投資方派出幾位管理人員以外，醫院原來的管理層也基本留任。

記者拿到的相關材料顯示，醫院去年11月門、急診合計30219人，日均門、急診1352．19人。

這樣一家民營醫院的領先者，同樣面臨著國家稅收政策帶來的問題。

在我國，醫院有營利性醫院和非營利性醫院之分，非營利性醫院就是我們熟悉的公立醫院，國家對其實行免稅政策，并且在財政上予以補貼。而營利性醫院主要由改制后的公立醫院和新建的民營醫院組成，國家對這一部分醫院不予以財政補貼，并規定其成立三年以后，按照服務業的標準征收5．5%的營業稅和33%的企業所得稅。

據介紹，鳳凰集團今明兩年共投資了六七千萬元的資金用于醫院的設備儀器和病房裝修。醫院屬于長線投資的產業，回收周期一般為5－10年，3年的免稅期是很難“解渴”的。

“作為企業，民營醫院給國家繳稅是天經地義的，”鳳凰醫院集團執行總裁、燕化鳳凰醫院公司總經理成立兵向記者表示，“但我們希望在稅率、稅種的設置上更合理。”作為北京市醫保定點醫院，成立兵希望國家能對其像非營利性醫院一樣，對該院醫保方面的收入進行免稅。原因是：無論是營利性醫院還是非營利性醫院，凡是屬于醫保定點的醫院，國家對其醫療收費有著很嚴格的限制，必須按照國家醫保清單上的標準收費。例如，國家對醫保單位的高值耗材只允許加價5%，也就是說1塊錢采購回來的賣給患者只能是1塊零五分，同時還要征收5.5%的營業稅，“這么一來還要賠錢的。

記者了解到，國家規定，營利性醫院可以通過市場化的方式采購藥品和設備。一般而言，由于其沒有回扣等“灰色鏈條”，公立非營利性醫院10元買進的藥品，民營營利性醫院以8元左右的價格即可買入。但國家要求醫保定點醫院從采購到銷售都必須按照國家規定價格走。

不能在醫療藥品和器材上降低成本，民營醫院只能從管理上要效益。記者從《京醫保發【2005】56號》文件中了解到：做一個急性闌尾手術，北京三級醫院平均住院8日，人均費用5200元，燕化鳳凰醫院平均住院6.21天，人均費用3042.90元，價格便宜41.5%。

鳳凰醫藥醫院集團旗下的另一家醫院��北京市健宮醫院于2000年改制，是北京首家獲得醫保定點醫院的民營醫院，目前已結束了三年的“免稅午餐”。“該院80%的患者屬于醫保對象，囿于目前的政策，正常征收營業稅的話，醫院的利潤將所剩無幾。”成立兵說。

另一個困惑是人員工資稅前列支的部分太低。按照稅務規定：營利性醫院員工的工資比照企業，只允許稅前列支960元。如果每人發了2000塊工資，它只允許960元算稅前，剩下的1040塊還要算你的利潤繳稅。

“這對高技術人才的引進形成了羈絆，增加了企業的負擔這使我們很難給員工太高的工資待遇。成立兵表示，“在嚴格限制員工灰色收入的情況下，這對高技術人才引進形成了羈絆。”他認為，醫院是一個高技術人才聚集的地方，工資水平相應較高，而在工資稅前列支額度上同普通企業一樣管理就顯得不夠科學。

他建議，應該將營利性醫院比照高新技術企業運作。具體地說，就是在營業稅方面降低稅率或免除醫保部分營業收入的營業稅，所得稅方面按15%的稅率征收，并適當提高職工工資的稅前列支標準。